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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她在病房里崩溃痛哭。

  那一瞬间,她满脑子都是自责,如果自己能早点回来,或许爷爷看见她,心情好了,病也就好了呢?

  父母亲戚们都在商量着后事,奶奶因为哭晕过去而躺在普通病房里,裴初瞳就这样靠坐在墙边,像只没有灵魂的木偶。

  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走廊尽头而来。

  哎,小阮来了。

  小阮

  亲友注意到了来人,声音此起彼伏。

  裴叔叔,爷爷呢?低沉沙哑的女声,透出些疲惫。

  裴初瞳耳尖微动,猛地抬起头。

  女人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,长发低束在脑后,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,面容清瘦,轮廓冷硬,依旧是那不苟言笑的样子。

  呵。

  阮暮。

  她终究是又见到她了。

  一直在等你,没等到,刚走不久,你去看看吧。裴父沉痛叹气,指了指病房。

  阮暮拔腿冲进去,来到床前,只见老人静静躺在那里,神情安详,干瘦的手臂露在外面,皮肤尚有血色,更像是睡着了。

  爷爷她哽咽地喊。

  眼泪止不尽往下流,阮暮站直身体,缓缓抬起右手,冲老人的遗体敬了个军礼。

  然后咚地一声跪了下去。

  于她而言,裴爷爷恩重如山,今天自己来晚了,没能见到老人最后一面,留下的是一辈子的遗憾

  如果当年没有坚持离开就好了。

  跪了许久,阮暮颤巍巍站起来,抹掉了眼泪。这会儿裴家人已经联系了殡仪馆,护士也进来了,她不舍地看了老人一眼,转身出去。

  裴初瞳蹲坐在角落里看着她。

  四目相对。

  [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以后我们各自安好。]

  [我接受你的任何决定。]

  回忆汹涌而出,往事在眼前浮浮沉沉,彼此仿佛还是当年的模样,一晃,又回到了小时候。

  阮暮嘴唇动了动:瞳瞳

  她蹲下来。

  裴初瞳只是看着她,不说话,红肿的眼眶里含着泪光。

  阮暮试图伸出手去触碰。

  裴初瞳身体缩了缩,阮暮伸出一半的手悬在空中,僵住了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

  半晌,她默默收回了手。

  裴爷爷的遗体被运送至殡仪馆,经过商议,裴家人将告别仪式定在后天上午。

  这两天阮暮就住在裴家。

  不同的是,以前她与裴初瞳自小住的那间房,已经成了裴初瞳一个人的房间,如今她只能暂时住在客房。她在一楼,裴初瞳在二楼。

  第一个夜晚,谁也没找谁。

  两人没有任何交流。

  白天裴初瞳更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不出门,不见人,水米未进,急坏了裴父裴母。这边要操办丧事,安慰奶奶,那边要担心女儿,忙得团团转。

  从黑夜到黎明,从黎明到黑夜。

  裴初瞳在床上躺了一整天。

  大脑里全然空白,好像自己的魂魄丢在了什么地方,不知是因为爷爷去世,还是因为见到了阮暮。她仰面盯着天花板,只觉得连呼吸都是不存在的。

  ߵߵ

  瞳瞳,可以开门吗?外面传来阮暮的声音。

  我是木头。

  裴初瞳猛抽了口气,身体瑟缩起来,又舒展开,一个挺身撑起手臂,踉跄着跑过去开门。

  阮暮捧着托盘站在外面,托盘上是一碗香气四溢的面条。

  ͫͫ

  她眼中流露出欣喜。

  裴初瞳睫毛轻颤,侧过身,让她进来,砰地又摔上门。

  声响震得阮暮手臂一抖。

  她走到桌前,弯腰放下托盘,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,我煮了你以前最喜欢吃的打卤面,多少吃几口吧,别让叔叔阿姨担

  话未说完,裴初瞳冲过来抱住她,突然失声痛哭。

  混蛋你到底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爷爷想见你最后一面臭混蛋我、我也想见你

  阮暮浑身一僵。

  抬起的手臂缓缓落下来,环住她的腰,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后脑,像小时候给予她安慰。

  我

  对不起,阮暮眼眶泛红,有件事我想向你坦白。

  裴初瞳抱紧了她。

  其实我是爷爷捡回来的。

  第91章

  九八年夏天,雨水出奇的多,从六月中旬开始暴雨不断,长江各站水位警戒线一超再超,终于在某天夜里,洪水以迅猛不可挡之势冲向沿岸村庄。

  那时候阮暮八岁。

  家里房子离岸堤较远,洪水淹过来势头已经小许多,但那股冲击力仍让人不堪承受。房子摇摇欲坠,一家六口被冲散了,年幼的阮暮在水中挣扎着抱住了一棵冒头的树。等来救援的时候,整个村子变成了海洋,一位解放军人划着小艇把她救了下来。

  救她的军人是裴爷爷战友的孙子。

  洪灾过后统计伤亡人数,阮暮的家人全部遇难,她在救助站度过了整个夏天,然后遇到了去看望战友的裴爷爷。

  裴老爷子一看见她,就觉得这小姑娘跟自己有缘,喜欢得不得了,想起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也是这般大,又可怜她失去亲人,便将她带了回去,收养在身边,对所有人说是远房亲戚的孩子。

  为她解决户口,供她吃穿、念书,正好与同岁的裴初瞳做玩伴。

  一起上学,一起玩耍,一起吃饭睡觉,比亲姐妹还亲。

  长大后,阮暮顺利考入军校,随后又去当兵,她发誓要报答裴爷爷,要一辈子保护裴初瞳。

  二十三岁,她从部队退伍了。彼时裴初瞳在演艺圈混得风生水起,某次出席活动,不小心被粉丝扑倒在地,扭了脚,气得裴爷爷要给她换保镖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,阮暮主动提出给裴初瞳当保镖。

  恩情无以为报,她甘愿陪伴,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对裴初瞳动了别样的心思

  罪恶感让她慌乱,努力藏起所有情绪,做个木头,可更让她没想到的是,裴初瞳对她也有一样的心思。

  阮暮始终觉得自己不配染指恩人的孙女。

  尤其她们还都是女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