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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ȻȻ

  哎。

  小然然。

  都醉得神志不清了。程苏然暗暗叹气。

  踏进家门,迎面遇上小周,她解释了几句,两人一同搀扶着江虞回到主卧,小心翼翼把她放平在床上。麻烦你跟阿姨说一下,煮点醒酒茶,这边我来照顾就好了。

  好嘞。

  小周点头离开,程苏然轻轻关上卧室门,转头看向床上的人。

  江虞软绵绵地躺在床上,如同一滩烂泥,双颊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。她半阖着眼皮,口中喃喃呓语,突然,挣扎着爬了起来。

  咚!

  跌坐在地毯上。

  程苏然连忙过去扶她。

  我就坐这里。江虞摇了摇头,屈起一条腿支撑着手臂,歪头枕在上面。

  程苏然无可奈何,只能依着她,便也随她坐在地毯上。

  屋子里很安静。

  带着酒气的呼吸愈发沉重。

  江虞

  身边人动了动。

  程苏然心跳得飞快,忍不住问:今天那个男人是谁?

  一阵窒息般的沉默。

  不方便说也没关系

  叶女士的儿子。

  ?程苏然愣了一愣,很快反应过来,她口中的叶女士是亲生母亲。

  母亲的儿子当然是弟弟。

  几个月前,江虞说过的,那鸡飞狗跳一团糟的家庭。

  程苏然心颤了颤,直觉或许会触碰到从未踏入的世界,她既抱有期待,又有些害怕。期待是因为她太想探索属于江虞的全部,而害怕是因为她能感知到,撕扯伤疤必然伴随着血淋淋的阵痛。

  她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窥探的欲望而去撕扯江虞的伤口

  叶女士患癌住院了,需要几十万,蒋志军是来要钱的,我不给,他无能狂怒。江虞嗤笑一声,眼里满是嘲讽。

  脑海中闪过办公室那一幕,程苏然心有余悸,不由捏紧了拳头。

  我不仅一分钱不会给,我还要祝福她早日被病魔战胜,哈哈哈。

  我可怕吗?

  然然,你有没有想过,你认识的我其实是假的?你看,金玉里面都是败絮,我那么丑陋,那么不堪,浑身都是戾气,都是恨江虞幽幽地看着程苏然,晦暗的眸子里尽是疮痍,从中透出嘲讽的笑容。

  她没醉,她意识很清醒,只是肢体行动迟缓。

  程苏然抓住了她的手,却不知能说些什么。她至多能想象到江虞和家里关系并不好,就像自己寄人篱下那般,所谓的兄弟姐妹,都一样。

  你害怕吗?江虞凝视着自己被握住的手。

  程苏然摇头:不怕。

  为什么?

  因为我知道,我亲眼看见了你不是那样的人。

  第105章

  昏黄的灯影落在程苏然脸上,为她整个人镀了一层柔和的暖光,奶油般的肌肤像覆了釉。她手心的温度逆流而上,沿着手臂源源不断流进江虞心底。

  她总能轻易抚平她所有的情绪。

  江虞直视着那双眼睛,沸腾的心沉寂下来,忽然,她转开脸,抽出手,扶着床颤巍巍站起来。

  你去哪里?程苏然跟着起身。

  别动。

  ?

  你就坐在这里,不要转身,我有话对你说。很多话江虞声音低哑,满身的酒气烧得脑袋滚烫,她随手抓了只兔子娃娃抱在怀里,一步一步走到窗前,挡住自己的脸。

  刹那间,程苏然明白了江虞的意思。

  她不想被看见自己撕扯伤口的样子。

  江虞每个动作,每个眼神,每句话,都像是与她有着心灵感应,她知她所想,思她所思。

  程苏然乖乖背过身去,靠着床坐下来。

  指尖不安地摩挲着地毯绒毛。

  空气如同死水。

  等了许久,仍不闻身后人说话,程苏然越来越感到不安,就在她想要转身时,江虞终于开口:其实我的原名是江挽因

  过去要从名字说起。

  她带着醉意的嗓音有几分慵懒,听起来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。

  在程苏然看不见的背后,江虞把脸埋在兔子玩偶毛茸茸的颈下,只能呼吸到一点点空气。每说一个字就像捅自己一刀,但她感觉不到痛。

  从出生到长大,从逃离到退休,上万个日日夜夜中发生的点点滴滴,早已在她脑海里回闪多次。

  她大概真的麻木了。

  可对另一个人来说这一切都无法想象。

  程苏然背对着江虞,手指深深地抠进了地毯里,当她听到有关高考的部分,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,一涌而上的怒火冲垮了理智。

  她凭什么?!

  程苏然猛地起身转过去,嘶声尖叫,凭什么?

  她深切地明白,高考对于彼时一穷二白孤立无援的她们来说,是唯一能走出去重新开始的机会。她也曾差点被姑姑送去念职高,跪了一整晚才求得幸免,可是江虞就这么失去了机会。

  那种恨,那种不甘,她感同身受。

  如果是她,就与他们同归于尽,要下地狱,就一起下地狱。

  急促的呼吸伴随着胸口激烈起伏,程苏然看着躲在兔子后面的江虞,一时心如刀绞,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冲动了,慌忙又背过去,坐下来。

  眼泪簌簌溅落在衣服上,她咬着嘴唇克制哭声。

  所以,她问她的毕业学校,她不答,所以,她会在黑暗的密室中恐惧到晕过去,所以,她拼命工作努力往上爬而抛弃了本就不懂的爱,但内心深处又是那么渴望

  就是这样一个生长于黑暗,踏遍荆棘丛林的人,纵使曾经满身戾气,也仍在心里留下了一席柔软之地,而这些仅存的珍贵的柔软,统统都给了她。

  尽管有时候笨拙幼稚。

  她想起了江虞很多很多的好。

  想起江虞曾经问她,自己是不是很坏,她说,一点也不坏。比起所谓的坏,烙在她心底更多的是好。

  [所以在我心里,你一点也不坏。]

  [你是很好的姐姐。]

  背后声音停下了,静谧的空间里只有彼此压抑着的气息,程苏然抬手抹掉眼泪,轻轻吸了口气,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:后来呢?

  后来

  江虞微微停顿,说话带了点鼻音。

  后来她来到江城打工,在饭店端过盘子,在工厂做过流水线,每天都很迷茫。如果不是偶然情况下看见了模特大赛的报名宣传,想要那三千块奖金,或许现在她还在奔波劳累,为下一顿饭发愁。

  模特圈并不好混,条件优越的,家里有钱的,专业出身的,哪个都比她强。只是有人半途而废,有人困于舒适安乐,一路越走人越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