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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八章(1 / 2)





  他说:“是我没能保护好你们母子……”

  他说:“如果疼,就哭出来吧……”

  他说:“我们回家……”

  家……

  从前觉得它是个极端缥缈的地方,有数不尽的温柔美梦,遥远得令人难以接近。我穷尽心血都在寻找一个“家”,一个“明天”。可飘零了半生,往事消散如菁华浮云,从没有一个地方能真正给我温暖,承载我所有的伤痛和美梦。

  家,这个词,与我来说,也太难了。

  可如今,我的心萦绕在他的指尖,而他的手始终在我触手可及的位置。以后与他携手并进的每一处地方,都是我的家了。

  我想回家。

  我将手放在他掌心,抚摸那渐为深邃的生命脉络,生怕下一刻便要带着哭腔道:“公子,我们回家吧。”

  与此同时,是君帝的怒吼。

  “不!”

  紫衣猎猎,是他抓住了我欲乘风向前的臂弯。

  我回首,轻道:“君尽瞳,念在你我相识一场,就放过我吧。”

  这是我为数不多地喊他名字。之前都是客客气气地道一句“君帝”。我始终感念他身为帝王的心思,而今叫这一声“君尽瞳”算是向他低头了。

  “放过你……谁又能放过我。”君帝就这样咬着牙,猩红的眼睛露出沉甸甸的痛苦,在明晃晃的月光下,宛若魔煞附体一般:“如果我不曾忘记你,就不会任你铁马银河的奔波,就不会让你半面江山的流离。我绝不会再一次,再一次,和你生生错过。”

  “都过去了。”那些活得如同噩梦般的日子,那些见惯了生与死的绝望,那些生命在即将干涸之际,迸发出的微末火光,通通随着三年前滕摇的死,尘了埃,落了定。

  如今的我,只想偷得浮生半日闲,瓜田李下换酒钱。

  我的前半生,由不得己。

  我的后半生,只想握在自己手中。

  君帝静静地望着我,似在跟谁较着劲儿:“不会过去。”他固执地拉着我的臂弯,仿佛和过去据理力争,“我会弥补你一切,你要的繁荣盛景,安宁现世,都给你。只要你在我身边……唯独此,永不让步。”

  庭掖禁军赶至,冰冷的铁杆折射出森然幽光,晃过君帝眼中昭然若揭的决心。

  我一仰头,身侧湛蓝色衣袍挡在面前,清风徐来,令他绣有六出雪花纹的衣袂扫过我的脸颊,而禁军的刀刃就悬停在他的跟前,却被他冰封万丈的气势挡下,再也无法往前半分。

  “我要带她走。”

  他的身影撑起我遥遥欲坠的天空,让我从身体至心相信他。

  下一瞬间,在君帝紧皱的眉头下,白端手□□法大震,无数冰花凝结的刀刃,将禁军射成了筛子。君帝抹了一把飞溅到脸上的血:“六出……”

  根本不听他过多言语,白端的力量凌厉得丝毫不讲道理,如横扫落叶般的荡涤之势,往四周震开。巨大的压力逼得君帝节节后退,仿似有滔天的怒气,将除了我和白端之外的一切,悉数摧毁。漫天霜花之中,君帝稳了稳身形,在四周那么混乱的情状下,他仍是迈出一步,朝我伸出了手。

  “步遥……”

  他的眼中,有一场比眼前更浩荡的天崩地裂。

  “过来。”

  我直视他的眼睛:“不。”

  朝霞宫的血气还未散去,我不想多造杀戮,更何况我怀中冰冷的孩子,该去寻一个温暖的地方埋下。生命本就该向阳,在阴冷的深宫里多待一刻,于我都是毁天灭地的窒息。

  我讨厌王宫,讨厌一切凌驾于生命至上的特权。

  我只得撇开君帝执拗的神色,不去看他。我对白端说:“我们走。”

  白端牵着我,背对着禁军露出的刀尖,哪怕如此,也没人敢上前阻扰他。我朝他展颜微笑,他亦回以深情相望。

  我们就这样相携着背离深宫,一步步,始终不回头。

  “步遥!”身后传来君帝不甘的低吼声。

  我只道是他心魔作祟,放不下过往。可心口闻声后便骤然一动,疼痛撕扯着我的心脏,让我神智有几分模糊,身体不受控制地往白端倒去。

  “猫儿?”我的身上仿似背了沉重的枷锁,将他压得透不过气一般,让他素来云轻风淡的面容,有些不知所措。他扶着我手臂的掌心,似在极力遏制着某些情绪。说不好是什么,但我知道总归不好。

  我死死压住喉咙涌上的咸腥味,朝他乖巧的笑着:“我们走。”

  他怒不可揭地瞪向面色冷青的君帝:“你对她做了什么?”

  这蚀骨的疼,既熟悉又陌生。是离虫要倾巢而出。

  没有凤血种脉起生回生的压制,第一个要我命的,就是离虫。

  我能感受到它们在血肉中游走,沉睡在心口的母虫也在极力回应着,我的身体愈来愈沉,心却愈来愈冷了。

  先是蚀骨的疼,接着便是五官渐渐丧失。

  起先只是听不清白端一张一合的唇瓣,吐露得是多么浓烈而深情的话语。而后是眼前的脸孔,缓慢失了颜色。他像是察觉到我的变化,颤抖着手在我眼前晃了晃,视线中那令人眷恋的清颜就像褪了色的老胶片,最后描绘了我心中的盛世美景。

  我心头的暖意也被冰冷包裹了。

  一半是燃烧,一般是冻结,恍若烈焰与冰雪相撞,令身体近乎破碎。

  我感受不到温度,感受不到颜色,感受不到耳边担忧的话语,只有人间至冷至暗的时刻。

  甚至嗅不到一丝熟悉的净水味。

  我惊惧,我惶恐,可我什么也抓不住。以前从不想象,我会在这样的时刻去依赖另一人。忽然间,感觉喉咙有温热的液体滑过,令我陡然清醒,是白端!

  好不容易才找回一丝视线,白端缓缓收回了唇,只将颈间的鲛人香骨摘下。

  我一楞,怔忪地抬眼望他。脑海中想起了在山阴地给他拿鲛人香骨时的场景,那回我差点豁出命去,而他却道,什么都没有我的命重要。哪怕那会要了他的命。

  鲛人香骨意味着什么他不会不知道,不然当年我也不会差点搭上一条命了。如今把它摘下是什么意思?

  我说不出话来,只是用眼神告诉他:不管他做什么决定,我都不同意。

  他眼中流露出的不舍快要将我湮没,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,将鲛人香骨系在我脖子上,那苍白无力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,似要将我的模样铭刻在心底。

  他一遍又一遍对我说着什么,一个字接着一个字的郑重。

  可我除了些许眼力儿,其他感官皆因离虫反噬闹得尽失……

  我听不见。什么都听不见。

  我看不清。满眼只剩他的诀别。

  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么多的苦楚,为什么我的人生悲凉如斯?

  我想和他平淡一生,想得快要发疯!

  真是令人……活不下去啊。

  我闭上眼静静感受白端离去的虚影,身后是君帝轻轻抱起我的动作,他脸上的血迹十分可怖,正如我眼中对他的杀意。

  见我露出抵死的杀机,君帝眸光一紧,而后低柔的一笑。

  这一个笑却让他咳出一口血来。

  他压住嘴角的血,用刀割开手掌心,用猩红的鲜血浇灌我的嘴唇,我体会不到满嘴的血腥味,只感到心头涌现出一阵恶心。